雪是一切自然现象中最能给人以惊喜的,她往往如妩媚的精灵般,在深夜人们的睡梦里悄然而至,待到我们一觉醒来,屋外已是一片童话似的冰雕玉砌。“忽如一夜春风来,千树万树梨花开”,写的是塞外飞雪后的景致;“画堂晨起,来报雪花飞坠”,写的是清晨看到雪景时的惊喜;“玉花飞半夜,翠浪舞明年”,则是在想象昨夜雪花飘落的情景。如此种种,古诗中描写飞雪的句子数不胜数。作为“风、花、雪、月”四景之一的雪,也无可替代地成了反映文人墨客志趣的代表物之一。在那个没有咖啡厅,没有爵士乐,没有iPhone没有MacBook的年代,所谓文人情调,恐怕也惟有借这种种自然现象体现了。
我是清晨带狗狗下楼散步的时候发现外面大雪纷飞的。彼时雪下的正大,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下来,颇有点“燕山雪花大如席,片片吹落轩辕台”的感觉。路旁的树枝上、汽车上,冬青丛中都落了厚厚一层,玉树琼枝,煞是壮观。已经换下冬衣的我,在飞雪中虽然有几分瑟瑟,可惊喜之下,哪顾得了许多,只牵着狗小狗在人迹尚罕的道路上信步徜徉,狗狗身后的草丛上,留下一连串零碎的花瓣般的足印。不大功夫,一人一犬都是满身雪花,如此情景,让我不禁想起两句诗来,一雅一俗,各有千秋:阳春白雪的一句是“拂了一身还满”;下里巴人的一句则是“黄狗身上白,白狗身上肿。”
中午休息时,同事们忙不迭的去环城公园拍照,想留住这难得的景致。我也回家去拿相机,想拍几张留念,可走在路上,不时看到三三两两的流浪汉,背着大大的铺盖卷,在雪中的街头漫无目的地徘徊。其中不乏身上背着小孩子,手边还牵着小孩子的妇女。心里不禁觉得酸酸的,拍照的兴致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:这场春雪,对我来说是场难得的景色,对久旱的西北大地也是场难得的甘霖,可是,无论这场雪让人多么欢欣,对这些流浪汉而言,雪让他们失去了暂时的栖息之处,无论老人、妇女还是孩子,都在这一片冰天雪地中,茫然不知所措。此情此景,又让我如何能再欢愉的起来呢?霎时,满脑子来来回回浮现的,只剩下工部那悲天悯人的句子:“安得广厦千万间,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。”
我不禁又想起去年初的雪灾来。那也是初春时飘落的一场大雪。最初一个星期,我们都还怀着无限的惊喜与快乐,那个周末,还与三几亲友约在公园拍照,往来的人群中满是欢声笑语,印象中,还有不惧寒冷的新人,正趁着大好的雪景拍婚纱照。然而,彼时欢乐的人们,谁又能想到,这雪就那么日复一日的下个不停,这飘逸优雅轻盈的雪花,最后竟能酿成那样一场偌大的灾难呢? 老子曰:“天下莫柔弱于水,而攻坚强者,莫之能胜。”雪这样温柔的精灵,发起怒来,都能让我们束手无策。大自然至弱与至强之间的界限,霎时间就荡然无存。一直怀着做大自然主人心态肆无忌惮地生活着的我们这些人类,是否,也应该稍稍心怀些敬畏与谦逊呢。
傍晚,雪花渐飘渐小,终于停了下来。还残存于地面上的雪,也在初春的暖气下,以眼睛看得见的速度飞快地消融着。翌日清晨,昨天还“渐欲迷人眼”般的春雪,已如怒放过后的昙花一般杳然无踪。只在背阴的地方,还隐隐残留着些许未干的水迹。白乐天词云:“花非花,雾非雾,夜半来,天明去。来如春梦不多时,去似朝云无觅处。”我想,用来形容这来去匆匆、如梦似幻般的春雪,是再合适不过的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