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等待更煎熬的滋味了。
或许是一个人;或许是一件事;或许是一件物品;或许是一个答案、一个结果。然而等待一旦开始,就必须要有一个结果才肯结束,最无奈的时候,往往需要靠心理暗示来给等待一个假设的结果,就像出海已久而杳无音信的水手,在岸边等待的妻子,到最后要么变成望夫石,要么假设斯人已逝,再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,否则,这等待,可能是一生无法解开的结。当然,大部分的结果都是等到了自己所希望的,从而证明之前的焦虑都是蛇足,该来的终究会来到,为此付出的等待和焦虑不过是杞人忧天,然而,这样的过程却无法避免。
等待有两种,有希望的和没有希望的。对前者,自己几乎肯定某件事会发生,只是不知道具体的时间,,譬如约好在某个公车站见面,却不知道对方坐的是哪一趟车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,失去联络,剩下的只有耐性的等待,希望就在路上,可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垂青你,这种等待,所受的煎熬要小一些,因为焦虑源于对未知的恐慌,人总是不喜欢不确定的生活。如果知道某件事情注定会发生,那么等待的时间要好消磨的多。然而人生不如意常十之八九,在发生之前,没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,这样报有希望的等待固然要少受煎熬,但一旦意外出现,事态发展到掌控之外时,之前被希望削弱的焦虑会加倍反噬,常识中原本一个小时就该到的人,过了四个小时仍然未到,焦虑指数开始上升,各种各样的假设也随之出现:堵车?车祸?坐错车?生病?……
性格不同、年龄阅历不同,每个人对失控的容限都不一样,然而,只要超过自己预设的容限,焦虑总会发生,开始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,渴望做些什么以转移注意力,却发现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在任何其他事情上,内敛些的,还可以在外表上如大海般平静,把心底所有的风起云涌都沉没到海洋深处;定力差的,把一切都刻在脸上,城门失火般殃及身边众人。
如果有希望的等待带来的是狂风骤雨,另一种没有希望的等待则和风细雨了许多,因为,这种情况下,当事人常常没有很强烈的动机,也可能,因为所期待的事情,和自己的生活联系并不那么密切。譬如说,期待着与一位失去联系很久的老朋友的邂逅,又譬如等待某件两可的事情的结果,这种时候,在心底的确会给对方留一个等待的位置,但如果没有重逢,自己也不过多些遗憾,生活并不会因此止步不前,而事情发生与否,或者是将来很久才能知晓,又或者有无皆可。人类是缺乏远见的生物,对未来我们漠不关心,三五十年后的结果,虽然一样充满不确定性,但没有人会在此刻感到焦虑。
可见焦虑并非完全由于未知,而在于对未知改变与把握的可能性,如果某件事情完全在掌握之外,那么我们除了听天由命别无他法,焦虑正因为我们的思想和行为对事情发展的趋势可能产生影响,只是这种影响的效果不确定,甚至是否的确会产生影响都不确定,但只要这种可能存在,焦虑就会发生。
当未来的事情逐渐迫近,或者随着时间发展,一些新的因素被添加进来,这时,没有希望的等待,便转化为了有希望的等待,就像突然联系到了失去已久的老朋友,重逢也已经被约定;而如果意外扩大,随着时间发展,有希望的等待也会转变成没有希望的,公车站约定的人从此销声匿迹杳无音信,生活只能暂停而无法终止,最初暴风骤雨般的焦虑过去后,彼人也会成为一种渺然的希望,不知道是否有一天,还会出现。
我们总以为可以把握生活,但往往却被生活凭借自己的喜好玩弄于股掌之间,即使充满希望,在等待的时候,我们不知道生活会带给我们什么样的意外,是失望,还是惊喜,或许就连生活本身,也在最后一刻才决定怎样继续进行。生活的这种不可知性给人类带来无数的困惑的同时,也带来了可以与之相媲美的喜悦,失之东隅,收之桑榆;有心栽花,无心插柳。阿甘说:“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,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。(Life i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, you never know what you are going to get.–Forrest Gump)。”等待到的结果,往往出人意料而富于戏剧性,被命运捉弄的那一刻,感觉像在海上漂流许久的水手,历经艰辛,终于等到回家的那一刻,却发现妻子和别人在一起。付出巨大努力与耐心,换来的却是失望的结果,这时,怎么办?
如果我们的出发点,在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句老话,那么失望之情会淡化很多。不幸的是,对大部分人来说,我们都渴求付出与收获成正比,所以,当由希望转为失望的一瞬间,感情会如瀑布飞泻般失控,而其实,关于生活的道理,普希金已经给过我们一个很好的参考答案,只是我们明白的道理很多,却从来不知道怎么样去运用而已,他说:“假如生活欺骗了你/ 不要忧郁,也不要愤慨!/不顺心时暂且克制自己,/ 相信吧!快乐之日就会到来。/ /我们的心儿憧憬着未来/ 现今总是令人悲哀:/一切都是暂时的,转瞬即逝,/而那逝去的将变为可爱。”
人生路漫漫,有许多东西需要我们付出相当的耐心去等待才会有结果,然而人生又是如此短促,我们哪有许多精力为每个结果伤神。所以,等待的时候,姑且等待吧,不要在意会得到什么。或许,生活会给你一个出乎意料的结果,就像发现妻子与别人拥抱的水手,定睛一看,那拥抱妻子的,正是离别时还在襁褓,而此刻已经长大的爱子。
汀上白沙
2007年7月19日